王越:这个家没有人需要再次逃跑了 | 进击的脱口秀演员⑦

发布时间:2025-10-14 14: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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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写 | 胡玉藜

编辑 | 姜妍

2024年,脱口秀影响力愈发显著,已然成为人们表达情感、宣泄压力、探讨社会议题的重要媒介。那些熟悉的脱口秀演员再次进入观众视野,他们用幽默消解刻板,将调侃解构荒诞,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回应着当下的关切。

不仅限于电视节目的舞台,脱口秀的触角早已深入社交平台与短视频领域。在这些更为碎片化的媒介中,段子成为新的传播载体,与文学、音乐、影视的跨界结合,也赋予了这一形式更新的表达维度。这一曾在小众地下文化中生长的艺术,如今跻身主流,成为解读当代生活的文化符号。它承继幽默的传统,也以自身的方式回应着当下社会的集体焦虑。

“幽默”一词最早由林语堂翻译自英文“humor”,他通过创办《论语》半月刊,试图唤醒中国人对幽默作为生活一部分的意识。正如杨笠所言:“语言是一个人能拥有的最重要的权力。” 如今我们希望在脱口秀的舞台上,寻找到这种新语言形式的力量。

鉴于此,界面文化策划了系列报道——进击的脱口秀演员,今天推出的是该系列的第七篇:《王越:这个家没有人需要再次逃跑了》。

“大家好,我是王越,是个女演员。”

每次演出正式开场前,王越总是会和观众们互动几句。这是王越个人专场《请回答1米58》的惯用开场白,作为一名四川籍脱口秀演员,近两年她在川渝的人气迅速高涨。

来看本场演出的观众中有一个显眼的三口之家——二十四岁的女儿带着父母一起来演出。“等会儿尺度可能有点大,我们父母能接受吗?”王越拖着话筒向观众席后排的位置问道,坐在前排的观众们也跟着声音的方向往后扭头。“没问题”,女儿用爽朗的笑声表示回答,接着全场掌声响起,尖叫声和欢呼声混在一起,拉开演出的帷幕。

随着这场演出的渐进,其涉及的现实问题也越来越深入:“王哥”在成长过程中遭遇的性别歧视;低学历的“大甜甜”在就业市场面对的各种险象环生;以及,在还没有变成“王哥”和“大甜甜”时的小王越,所经历的原生家庭之痛。

表演结束已是晚上十点,王越要继续返场,与观众们签名合照。当下这刻,站在舞台上的王越,眼神中略带倦意,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她那依旧直立的头发。有几个年轻女孩陆续走上前和她拥抱,有的话没说几句就开始落泪,每到这个时候,王越会像女孩们的朋友一样拍拍她们的肩膀,为她们打气。

王越第一次在综艺节目上露面,是2024年的《喜剧之王单口季》,那时她就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。界面文化在王越巡演间隙中,对她进行了专访,这篇文章历时将近一年,一年过去,如今的王越已经是本季大赛中的季军。

接受采访的当天晚上,她在成都某喜剧俱乐部有一场拼盘演出。那天很冷,我们约在咖啡馆见面,王越似乎习惯于充当照顾者的角色,刚一落座就询问起是否有吃饭,在得到肯定答案后,她不太相信地撇撇嘴,“都这么讲。”之后迅速拿起桌上的菜单,点了茶和薯条。

对话很快展开,期间方言和普通话不断交织着——叙述一件事时,王越通常会用普通话,平静的、客观的、偏正式的;谈到感受时,情感或激烈或溢出时则自动切换回四川话。这是一个对自己的语言表达非常谨慎的人,一旦内容出现沉重的倾向,她就会用喜剧的形式化解掉。

“好笑”是脱口秀演员站在舞台上的使命,提起“喜剧的内核是悲剧”这句陈词滥调,王越有自己的想法,她稍加激动地反问道,“可是所有事情的内核是不是都是悲剧?”

那个多出来的人

四岁时,王越的父母离婚,母亲选择离开老家外出打工,父亲很快组建了新的家庭。留在老家的小王越和奶奶一起生活,从她在节目上提到奶奶的段子来看,很多人会天然地认为王越来自一个非常幸福的、能提供她支持与关爱的原生家庭。这是她童年明亮的那一面,留有奶奶印记的那一面。

在王越的眼中,奶奶是一个乐观、坚韧、妙点子多的典型四川女性,经历中年丧夫后,一个人将三个孩子拉扯大,奶奶就是王越眼中的超人。

从七岁开始,王越频繁出现在学校上课上到一半就晕倒的症状,吃了两年本地医生开的药也不见任何改善。一次高烧后,奶奶把她带去当时县城最大的医院治疗,过程中昏迷八天。模模糊糊的意识里,王越只能听见妈妈和奶奶间断的哭声,感受到与之相伴的身体的疼痛。医生将她诊断为罕见的川崎病,奶奶觉得不行,坚持要送她去市区最大的儿童医院再次诊治。在儿童医院,王越一边被医生下达病危通知,一边听床前的奶奶讲张海迪的故事。三个月后,她奇迹般地痊愈。

“从此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”,王越想。

10岁时的王越

童年时的王越,是留过长发的,“奶奶给我编的,”提到头发她关于奶奶的回忆再次被勾起。十一岁时,她的童年即将迎来版本的另一面,这一年,姑姑的小孩出生,奶奶去了浙江帮忙带孩子。于是,父亲提出把王越接去自己新组建的家庭一起生活的建议。似乎,一切也由不得王越自主选择。

父亲的新家在距离达州300多公里外的德阳,当地的方言口音上会与达州有轻微区别,王越为了尽快融入新家庭,努力调整起自己的口音。

敏感的王越很快就察觉到父亲想将她拽入新家付出的努力,但新生活的逼仄也是她必须要面对和适应的。在新家里,王越只能住在楼层过道处,没有私人空间,连换衣服都不方便。家里还时常有父亲生意上的伙伴来来去去,她每次只能等到别人下楼时迅速换衣服,“在那种情况下,你没有办法去选择你能住的地方,因为没有资格。”

“为什么没有资格?”

“因为他当时已经有了单独的家庭,我能感觉到自己是这个家庭里面多出来的人”,王越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。

就是在这个阶段,留着长发的王越,决定将头发剪短。这是一个倒推的过程,短发是一个表象,剪发是一种行为,小时候的王越只是凭着直觉想要把长发剪短,“利索,不给人添麻烦”,当时的她迫切渴望将自己的形象塑造成一个独立、干练的强人。“和奶奶一起的时候,她每天都会给我扎头发”,但去父亲家后,“没有人在乎我”。对小女孩来说,打理长发是一件花时间的事情,也会给身边的人留下在意穿着、喜好打扮的印象,王越不需要这些,她觉得自己是这个新家多出来的人,而多出来的人,就应该做到不给人增添麻烦。

剪短了头发的王越

母亲在哪儿呢?节目上,王越讲过自己身为留守儿童的故事,拿着仅有的五毛钱去公用电话亭给当时在外打工的母亲打电话,母亲在电话另一头哭,一分钟五毛钱,母亲刚好哭完一分钟。

十七岁的一天,王越接到母亲从成都打来的电话,这次母亲带来的是令人振奋的消息——她决定让女儿搬来和自己一起住。电话另的一头,王越反复和母亲确认消息的真假,在得到肯定答复后,她挂断母亲的电话又立即打给班主任,兴奋地说自己要退学去成都生活。

但快乐来的太过迅速,根本无暇顾及现实的因素,到成都后王越才了解到,因为她的户口还在老家,就没办法立即在成都上学。她清楚母亲生活的不易,最终放弃继续读高中这条路,转去读了中专。

从中专毕业后,拿着专科的学历,进入社会的海洋里,她再次觉得自己像是一个“多出来的人”。

社会的海洋

毕业后,王越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幼儿园当实习老师,为了装大人,她决定把学生时期留的蘑菇头剪成短到不能再短的寸头,在王越当时的认知里,头发的长短会影响他人对自己的评价,“我敢剪这么短的头发,就意味着我不怕任何事情。”但这个行为却让家长们难以接受,这份工作她只做了三个月,之后又陆续干了不下十份工作。

因为学历低,进入社会又早,王越能找到的都是一些非常基础的岗位,春熙路上的服装店店员,写字楼里的电话销售,她都干过。有段时间,她因为工作需要频繁喝酒,每次喝醉后就拉着朋友讲一些自己小时候的故事。那些痛苦的、遗憾的细节在讲述中变得更加具体,但“每讲一次,它们就会从我身体里少一遍。”那是王越最贫穷和不得志的人生阶段,有时候连一顿饭都吃不起,公交车都不敢坐。

往前回溯,这就是王越日后成为脱口秀演员的草蛇灰线——在向朋友不断的“倾诉”中,她展露自己的痛苦,放置自己真实的情绪,找到“我”的位置。直到2022年,她真的站上舞台,成为一名脱口秀演员。

王越第一次看线下脱口秀是在成都的某喜剧俱乐部,此前,她只在手机上刷过视频,并不知道还能线下演出。她在保险公司上班的姑姑想拉她入伙,正好公司与该俱乐部有合作,员工能免费去看演出,她就去了。表演结束后,大家拉了微信群,工作人员时不时地会往群里发一些喜剧培训的链接,王越报了名。时间来到2022年3月,在培训班学习不到两个月的王越,开始上台表演。

从开放麦到正式演出,从演出到压轴演员,再从压轴演员到开双拼,最后办专场、上节目,每一步,王越都比同行要快一点。在参加2024年《喜剧之王单口季》的节目录制初,她只是抱着一轮游的心态,最终走到第四轮的她,比赛期间创作了三篇全新的作品。

一切似乎都很顺利,但刚开始演出时她也受到过一些来自同行的指责,认为她的表演不能算是脱口秀。确实,在脱口秀演员里王越的准备方式有蛮大的差异化,她坦言自己几乎不写逐字稿,“我都是在脑子里过一遍”,要不然就是和嘻哈、潘老师一起吃饭的时候扯闲天,一顿火锅下来,饭也吃饱了,段子也想好了。

嘻哈和潘老师是王越在成都的好朋友,同时也都是耕耘线下演出脱口秀演员,王越被同行批评时,第一个选择倾诉的对象就是嘻哈。嘻哈在业内以脾气直爽为名,是“侠女”,也是王越的偶像。她没有什么安慰的套话,只是在电话里坚定地告诉王越,“不要在意”和“你会越来越好”。

参加完节目的王越确实越来越好,她的专场《请回答1米58》在新年之后成功出海——办签证、过海关、学英语,这些经历逐渐渗进她的新段子里。她认识了更多的人,有了更多新的朋友,这些朋友在她眼中有趣,体面。但与此同时,她的微信签名长期写的是——多想想落魄的时候是怎么过来的。

“我很害怕自己忘记当初为什么想要站上舞台讲这些东西,害怕变得妄自菲薄,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。”这是一个非常女性的自审时刻,王越像是能预料到什么,因此她开始提前行动。

成功“出海”的王越

“所有人的爱”

2024年5月17日这一天,王越在成都举办了她人生中首场的专场演出。一个小前情是,前期演出在测试阶段时,她讲到原生家庭的部分流泪了,这让她开始担心正式演出时的效果。

但当王越站在舞台上,眼见灯光缓缓亮起,照在她的脸上,也洒向观众席的瞬间,她终于松掉一口气,“我看不见她们每个人的脸,但我能感受到底下坐的满满当当。”

她把从这场演出中收获的反馈视作“所有人的爱”,形容观众是在用笑声、掌声、叫喊声,真正意义上托着、拽着、拉着她跨过家庭这一关。

时隔半年后,再次在专场里提及父亲、母亲,王越已经能够用身为单口喜剧演员的专业技巧轻松化解那些泪点,只是从很多细微的设计中,还是能看出她的“心软”。比如演出里提到读初中以后变得叛逆,事实上,王越就没有怎么经历过叛逆的青春期,之所以要做这样的处理,是为了塑造自己的个性与父亲的暴力进行一个对冲,“像是天秤的两端”,让大家更能接受一点。

王越的专场有一个固定的安可环节,每次演出结束后,她会返场随机和观众聊聊天。巡演的前期,她收到过不少观众反应内容过于沉重的私信,于是她开始有意识地在安可环节中询问观众,“会不会觉得今天的内容太过沉重?”

类似的小调整,是她与观众建立和维护关系的一种方式。有段时间,王越的生活里发生了一些让她烦心的事情,当时的她对很多人和事都感到失望,“好像唯一不会让我失望的,就是观众,”也是观众的鼓励给足她底气,让她终于在今年的节目上彻底打开自己。

她拥有了直面痛苦的勇气,她开始在舞台上直面讲述。

“这个家没有人需要再跑了”

去年年底界面文化采访王越的时候,她还没有完全确定今年上节目时将要讲的素材,但那时候已经有了创作的火苗,专场里也反复实验过。她想要把母亲的故事搬到舞台上,让更多人听见。

于是母亲的形象出现在《喜剧之王单口季》第二季,是一个进出联合国也能畅通无阻的四川女人,是一个被车撞过三次也还活蹦乱跳的乐观女性,还是那个出走的母亲。

十七岁那年,王越好不容易从德阳“父亲的家”逃往成都“母亲的家”,但“母亲的家”,不是母亲的家,其实是母亲现任丈夫的家,王越继父的家。她对母亲感到愧疚,尽管男方是一个很好的人,但她总觉得母亲是为了尽快接走她,才选择和一个与自己不太有共同话题的男人结婚。

专场演出中有一个笑点——母亲在王越很小的时候出走,本意是想带她一起走,但最后因为她实在太胖,只能丢下她独自离开。

“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吗?”

她插科打诨了一下,像是要转移话题的意思,“哦,那个啊,其实就是她当时没有带走我的能力,我心里面本来就有答案”。

“那你后来还有问过她吗?”

“没有”,王越怕,怕提问再次伤害母亲。

去年这个时候,我们的追问停在了这里。今年,王越在节目上用喜剧的形式给出她的答案:要跑,应该跑,还要早点跑,才会没有人需要再次逃跑。

采访接近尾声,外面的天早已黑下来,王越起身准备去参加当晚的拼盘演出,“今天会有新的段子”,说到这里,她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
同题问答

界面文化:你最喜欢的脱口秀演员是谁,为什么?

王越:嘻哈和潘老师并列。他们在舞台上表现出的张力太吸引人了,真的在发光发热。

界面文化:怎么看待脱口秀行业在国内的繁荣?

王越:我也没觉得多么繁荣(笑),但肯定是好事情,因为每个人都需要放松。脱口秀这个行业可能没法让人忘记烦恼,但至少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可以让人暂时剥离开自己的生活,有一点窗口。

界面文化:不断寻找新梗、持续创新会是内容创作中最难的事吗?

王越:难,这个对我来说有点难,因为我不是一个特别会写梗的人。我不是那种坐在电脑写稿的创作者,脱口秀对我来说也不是写稿,是要脱口而出。我会和朋友聊,然后把梗聊出来。

最早参加的培训课会教一些技巧,让你的文字看起来不至于贫瘠无聊,国内的单口喜剧培训体系都是有其继承的嘛,也有一些翻译的书,但我看不了,我是那种从眼睛进入到脑子的过程非常缓慢的人。

界面文化:脱口秀是只要好笑就够了吗?还是需要融入一些其他价值?

王越:对我来说这个问题不是我需要回答的,是观众需要回答的,就观众的层面需要什么。但如果我来回答,我会说好笑一定是首要的,又好笑又有表达的价值当然就能脱颖而出,但如果你就是纯好笑没有价值,你觉得够了,那也可以。我觉得不用去评判,好笑何尝不是一种价值。

我觉得就是双向的,就是观众笑了,他给你反馈,你作为演员在台上,那才是你价值的体现,如果脱口秀不好笑的话,那跟演讲有什么区别呢?

界面文化:“标签”和“金句”会困住你吗?

王越:“王哥”和“大甜甜”不会困住我。我觉得标签是让观众最快认识你,金句就是让观众最快记住你。不会把我困住,主要是我也没什么金句。

界面文化:你如何预判脱口秀行业的未来?

王越:这个我没办法预判,但我确实是很期待能看到越来越多不同行业、不同身份、不同社会地位的人能走到脱口秀的舞台上来,因为我觉得每个人真的会有一个主角梦、一个明星梦。我觉得脱口秀应该欢迎更多的人去上开放麦的舞台,就像之前李诞说的“人人都会讲5分钟脱口秀”,我觉得这个东西真的可能是大家离舞台梦最近的一个途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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