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（515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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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，南京人。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，博士生导师，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，清华大学特聘教授。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“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”指导教授，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（原会长），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，中华诗词学会顾问，中央电视台“诗词大会”总顾问、《小楼听雨》诗词平台顾问、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。曾应邀在美国耶鲁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。

钟振振教授答疑信箱（515）

关于苏轼《六观堂老人草书》诗之标点（完）

门人采采雨后问：老师，您看一下这首诗的标点：

苏轼《六观堂老人草书》：物生有象象乃滋，梦幻无根成斯须。方其梦时了非无，泡影一失俯仰殊。清露未晞电已徂，此灭灭尽乃真吾。云如死灰实不枯，逢场作戏三昧俱。化身为医忘其躯，草书非学聊自娱。落笔已唤周越奴，苍鼠奋髯饮松腴。剡藤玉板开雪肤，游龙天飞万人呼，莫作羞涩羊氏姝。

我发现各种苏轼集的标点都不一样。像这样把“落笔已唤周越奴，苍鼠奋髯饮松腴”放在一句很奇怪。

最独特的是下面这个标点：

物生有象象乃滋，梦幻无根成斯须。方其梦时了非无，泡影一失俯仰殊。清露未晞电已徂，此灭灭尽乃真吾。云如死灰实不枯，逢场作戏三昧俱，化身为医忘其躯。草书非学聊自娱，落笔已唤周越奴，苍鼠奋髯饮松腴。剡藤玉板开雪肤，游龙天飞万人呼，莫作羞涩羊氏姝。

钟振振答：（接上期）中国古代书法理论与批评，向来就有以“龙”为喻的传统。上期“答疑”，胪列了自晋至南朝梁的相关文献，本期继续摘录唐代的相关文献。

〇唐太宗李世民《王羲之别传（子献之附）》评羲之书曰：论者称其笔势，以为飘若浮云，矫若惊龙。

又评献之书曰：意逸乎笔，未见其止。盖欲夺龙蛇之飞动，掩钟张之神气。

又《书王羲之传后》曰：观其点曳之工，裁成之妙，烟霏露结，状若断而还连；凤翥龙蟠，势如斜而反直。

〇李嗣真《书后品》评王献之书曰：如丹穴凤舞，清泉龙跃，倐忽变化，莫知所成。

〇窦臮《述书赋》卷上评三国吴皇象书曰：似龙蠖蛰启，伸盘复行。

又评晋郗愔书曰：若冰释泉涌，云奔龙腾。

又评南朝宋刘铄书曰：比夫鸟在鷇，龙潜渊。

又评南朝梁陶弘景书曰：犹龙髯鹤颈，奋举云天。

又《述书赋·字格》述草书曰：电掣雷奔，龙蛇出没。

〇张怀瓘《书议·草书》曰：有类云霞聚散，触过成形；龙虎威神，飞动增势。

又《十体书断·八分》曰：龙腾虎踞，分势非一。

又《六体书论·大篆》曰：若鸾凤奋翼，虬龙掉尾。

又《隶书》曰：锋芒者，若犀象之有牙角；婉态者，若蛟龙之恣盘游。

〇舒元舆《玉筯篆志》赞唐李阳冰篆书曰：疑龙蛇骇解，鳞甲活动，皆欲飞去。

〇吴融《览【上工几下言】光上人草书想贺监赋》赞唐贺知章书曰：风雨随生，鱼龙互掷。

〇李约《壁书飞白萧字赞》曰：鱍剌势动，蟉蟠气雄。昆池骇鲸，禹门斗龙。按，“壁书飞白萧字”，南朝梁萧子云所书。

〇佚名《书评》曰：王羲之书，立一倚竿，若虎卧凤阁；自上揭竿，如龙跃天门。

〇吕总《续书评·草书十二人》评唐陆曾书曰：惊浪鱼跃，深水龙潜。

唐人诗中，亦多以“龙”为书家法书之赞美。

〇岑文本《奉述飞白书势》曰：飞毫列锦绣，拂素起龙鱼。

〇李白《醉后赠王历阳》曰：笔踪起龙虎，舞袖拂云霄。

又《草书歌行》曰：怳怳如闻神鬼惊，时时只见龙蛇走。

〇窦冀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曰：龙虎惭因点画生，雷霆却避锋芒疾。

〇鲁收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曰：风声吼烈随手起，龙蛇迸落空壁飞。

〇朱逵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曰：笔下惟看激电流，字成只畏盘龙去。

〇苏涣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曰：忽如裴旻舞双剑，七星错落缠蛟龙。

〇任华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曰：又如翰海日暮愁阴浓，忽然跃出千黑龙。夭矫偃蹇，入乎苍穹。

〇杜甫《李潮八分小篆歌》曰：八分一字直百金，蛟龙盘拏肉屈强。

又《观薛稷少保书画壁》曰：郁郁三大字，蛟龙深相缠。

〇钱起《送傅管记赴蜀军》曰：主将早知《鹦鹉赋》，飞书许载蛟龙笔。

〇戴叔伦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曰：忽为壮丽就枯涩，龙蛇腾盘兽屹立。

〇刘禹锡《洛中寺北楼见贺监草书题诗》曰：高楼贺监昔曾登，壁上笔踪龙虎腾。

〇温庭筠《秘书省有贺监知章草题诗笔力遒健风尚高远拂尘寻玩因有此作》曰：出笼鸾鹤归辽海，落笔龙蛇满坏墙。

又《感旧陈情五十韵献淮南李仆射》曰：雷电随神笔，鱼龙落彩笺。

〇曹唐《王远宴麻姑蔡经宅》曰：大篆龙蛇随笔札，小天星斗满衣裳。

〇韩偓《草书屏风》曰：若教临水畔，字字恐成龙。

〇吴融《赠【上工几下言】光上人草书歌》曰：忽然飞动更惊人，一声霹雳龙蛇活。

〇陆希声《寄光上人》曰：笔下龙蛇似有神，天池雷雨变逡巡。

〇徐夤《尚书新造花笺》曰：浓染红桃二月花，只宜神笔纵龙蛇。

〇杨凝式《题怀素酒狂帖后》曰：草圣未须因酒发，笔端应解化龙飞。

〇史邕《修公上人草书歌》曰：书时须饮一斗酒，醉后扫成龙虎吼。

〇释贯休《怀素上人草书歌》曰：闪电光边霹雳飞，古松身中旱龙死。

作者/钟振振 编辑/冯 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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